
2024年,肯尼亞格迪古城遺址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《世界遺產名錄》。此前,我們曾到訪格迪古城,整理格迪遺址出土的中國陶瓷。
抵達肯尼亞第二大城市蒙巴薩,領略耶穌堡的雄渾滄桑之后,我們便匆匆北行百余公里,奔向格迪古城遺址。與赫赫有名的基爾瓦、馬林迪、蒙巴薩不同,格迪古城少見于文獻記載,就在100年前,它還不過是一片荒草遍地的廢墟,寂寂無聞。直到20世紀20年代中期,格迪才被重新發現。1948年,英國學者柯克曼主持了格迪遺址的考古發掘和后續研究工作。這不僅是格迪遺址的首次正式考古工作,也揭開了東非斯瓦希里考古的序幕。格迪由此成為研究東非斯瓦希里歷史不可繞過的標志性遺址。
“斯瓦希里”這四個字,似曾相識。它的原文“Swahili”是一個非洲班圖人的詞語,但它根植于阿拉伯語中的“Sahil”,有邊緣和海岸的意思。斯瓦希里地區如今通常指代非洲東部,大致從索馬里的摩加迪沙到莫桑比克的赤布尼一線綿延3000多公里的沿海地帶。這一地區是大洋與大陸的交界地帶,不同文化在此碰撞、交流、融合,形成富有特色的海岸(斯瓦希里)人群和文化。格迪地處斯瓦希里地區的中心地帶,代表了斯瓦希里物質文化遺產的特色。
步入格迪遺址,首先見到的是一塊刻著銘文的阿拉伯碑刻。這塊碑刻已經殘破,但銘文中的日期內容被幸運地保留了下來。銘文以伊斯蘭紀元記錄了年代,相當于公元紀年的14世紀末15世紀初。這塊飽經風霜、貌不驚人的碑刻,草蛇灰線般提示著格迪古城的年代及其背后的文化內涵。
考古成果顯示,格迪是一座興建于12世紀、重建于15—16世紀、衰落于17世紀的古城。那塊碑刻的年代,正處于斯瓦希里文明加速發展、興盛繁榮的時期。在歐洲人繞過好望角的前夜,14—15世紀的斯瓦希里人掌控著東南非黃金的出海口。基爾瓦、蒙巴薩、馬林迪三大城邦激烈競爭又交相輝映,把斯瓦希里文明整體推向了輝煌的時代。身處“潮頭”的格迪生機勃勃,這塊非洲東海岸的碑刻屬于信仰伊斯蘭教的阿拉伯人,提示著斯瓦希里文化中隱藏著的西亞文化要素。
格迪的宮殿區氣勢恢宏,被認為最能展現斯瓦希里高等級房屋的特色。宮殿區的建筑材料取自大海,那些堅固的石材均是珊瑚石,又以珊瑚灰漿粘合砌筑。在一些屋頂幸存的建筑中,我們還可以看到取自大海的紅樹林木材。將大海的饋贈運用于建筑營造中,是斯瓦希里人獨有的創造。輕撫粗糲的珊瑚石墻,感受著來自幾公里外的腥咸海風,釀成炎炎烈日下的一抹清涼。
格迪宮殿的內部結構極為復雜,功能區包括了各類庭院、房間、水井、集水坑、儲藏室、廁所等等。有趣的是,遺址中仍有不少區域以最富特色的出土物命名。而身處萬里之外異鄉的我們,意外邂逅了“故知”——“中國現金屋”。它意味著,在那個地點,出土了來自中國的古代錢幣。
格迪曾出土大量中國遺物,除了錢幣,還有陶瓷。在古代斯瓦希里社會,中國陶瓷是來自遠方的珍奇,標志著擁有者的身份和地位,甚至具有通神的功能。正因如此,在格迪清真寺的朝拜龕周邊、在宮殿旁的高等級柱墓上,都曾經鑲嵌有中國陶瓷,以昭示莊重與神圣。尤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,格迪曾出土大量明初的龍泉青瓷——那是鄭和航海時代的產品。它使我們不禁猜想,600年前,在斯瓦希里城邦鼎盛的時代,鄭和船隊是否也曾抵達過格迪?是否見證過這片遺址曾經的盛景?瓷片無聲,卻似乎已道盡一切。